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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章:清池泪(1/ 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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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丝朦胧的疲惫感传遍全身,萧逸自昏暗中渐渐醒来,只觉浑身上下似是要散架了一般疼痛,而那胸口之处更是疼得要命,萧逸不知道这是哪里,微微闭眼,回忆起那四川凯旋门中所发生的事。

他本要控制孤峰谋夺整个南疆,然後凭借南疆兵力剑指中原,可他的计划还没开始,便被人无情打破,慕竹,他至今无法看清慕竹,那白衣缥缈得像神仙一般的人物,虽是未着面纱的站在自己眼前,可他始终觉得看不清楚,他已经见过慕竹两次了,每一次都是被揭发阴谋,每一次都是生死大关。自慕竹现身的那一刻起,他便知道,他已经死了。孤峰那一拳之威宛若九天雷鸣,一拳便将他五脏击得粉碎,自此便断了生机,可不知怎的,虽是身死当场,可他脑中却是隐隐有着一丝意念残存,清楚的看见孤峰还不解气,拖着自己的屍身入得荒山,寻来一只野狗,直到瞧见那只野狗将自己的心肺给掏了个干净,这才放心离去。可孤峰不知道的是,那野狗掏了他的心肺没多久便倒地而亡,过往的猎户瞧见了也懒得掩埋,却是将他的屍身扔入了那条河里,他便顺着这条河一路飘摇。

一想到那野狗吞食自己心肺的惨烈画面,萧逸只觉胸口一痛,当即伸出手来朝着自己的胸口抚摸,却觉着自己的胸腹之地仍然留着一块好大的凹陷,可却似是没有了昔日对穿般的惨像,而自己此刻转醒却也能稍稍呼吸,萧逸登时脑中一喜「莫不是我没死?我的心肺,都给长出来了?」

萧逸思忖之间,却觉着外头一阵嘈杂,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朝着他的方向走来,萧逸不辩情形,只好闭眼继续睡下,果然,木门推开,几名家仆进来用木架将他擡起,朝着外面走去,萧逸虽是伤势严重,可神识尚是清明,虽不睁眼,但隐隐能感觉着被这夥人从一艘大船上擡了下来,一行人人数倒还不少,看样子是大户人家的家眷,刚一下船,便寻了个附近客栈住下,似是在等着什麽人。

萧逸被安置在客栈的柴房之中,也无人管他,衆人只将他当作活死人看待,若不是这家小姐心善,怕是早他随意扔在野外了。萧逸身子还未好转,只得靠着柴房睡了过去,可还未睡多久,客栈便灯火通明起来,萧逸闻声醒来,却觉着身子骨没有先前那般疼痛,摸了摸胸腹之间的凹陷之处,又觉浅了几分,心中稍稍满意,勉强从地上爬起来,隔着这柴房的窗户朝那客栈外头看去,却是登时眼前一亮。

那来人却是他甚是熟悉的少时好友吴越,而他身後却多是他所熟知的燕京老臣,除了左相父子之外,各部老臣均有在列,可这一路奔波下来均是有些疲惫之色,那吴越年轻体壮,考虑周全,加之吴家的威望,这一路上竟是隐隐成了这一路南逃诸臣的引路人,此刻他带着这夥老臣渡江而来,又有早已安顿好的酒食客房以待,一时间这夥老臣均是对他赞不绝口。萧逸一时压抑住自己破门而出的想法,从这夥难臣的感叹之中,他已然听出了燕京城破的消息,对此他倒是已然没了多少伤感,在经历过南疆一事的大起大落与此次的大难不死之後,萧逸显然成熟许多,眼界也开阔许多,当即沉下心来,静静的站在这柴房之中看着这客栈大厅中的一切。

慕容尔雅头戴白巾,一身煞白的丧服出于人前,当真是女要俏一身孝,即便是见惯了娇妻美色的吴越也觉着尔雅此刻更是美得不可方物,可此刻却不是时候,吴越摆出一副苦大仇深之状,稍稍握住尔雅的柔嫩小手,柔声道:「雅儿,这几日你心中悲痛,我却未能在你身边陪你,苦了你了。」

「夫君奔波于国事,是雅儿心中不逊于父亲与祖父的英雄,怎能爲了陪我而耽误。」慕容尔雅亦是柔声应答,一幅夫妻相敬如宾的画面现于人前,萧逸嘴角一翘,他与吴越少时相熟,那吴越是什麽性子他当然了若指掌,不过见他在这诸官之中的威望,若是能将他笼络过来…萧逸摸了摸胸口,只觉那凹痕又浅了几分,体内也渐渐能感受到真气气息,心中一笑,慢慢盘算起接下来的打算。

*********

甘陕之地,黄沙弥漫。

声势惊人的战鼓之声响起,十万南疆蛊兵齐声一喝,便朝着那高坡之上的「李」字帅旗冲去,一时间天地呼啸,血流成河。

这李孝广却不比是那张凯旋一般的乌合之衆,他一身儒服打扮,静坐于这高山之上,他的身後无兵无将,只留着两名道童侍立左右,而他的兵,却各个悍勇不凡,竟是与那南疆十万蛊兵战至一团,未见颓势。

便在两军冲杀之际,一道红影自天而降,宛若鬼神一般落入那战阵之中,长袖一挥,地裂三尺,玉掌一擡,千军胆寒。那南疆蛊兵登时声势大振,杀得李孝广大军节节败退。

那红衣身影自是那南疆神女,此刻的她目露凶光,杀意尽显,战阵之上,却是专朝着那人多之处飞跃,她神功无敌,所到之处绝不留活口,宛若这沙场死神,一时吓得敌军落荒而逃。

「杀!」南宫迷离暴喝一声,全然不顾自己神女仪态,双目冒火,不断的冲杀向前。

「迷离,别追了。」一袭青衣跃至,正是这南疆掌军之人,他稍稍拉住南宫的手,轻声唤道:「歇会儿吧。」

南宫迷离回头望了望他那关怀的神色,心中忽然没来由的一阵绞痛,往事历历在目,似是只有杀戮才能让她稍稍麻木,南宫迷离猛地甩手,再次朝着千军一喝:「杀!」

蛊兵大军尾随着南宫迷离向着敌人的残军冲杀而去,那坐于山头的李孝广却是微微起身,嘴角扬起一丝冷笑,手中不多时取出一柄羽扇,朝那山下一指。

一阵狂风袭来,却是卷起黄沙无数,烟尘弥漫,顷刻间便失去了敌军踪影,孤峰立于远处,见得此等情景,当即大呼:「迷离,快回来,有诈!」言罢却是领着後军冲了上去,抢着要与南宫迷离汇合一处。可他发现得终究还是晚了些,那狂风漫卷之处骤然生出一股兵马,竟是生生将孤峰的後军给隔离开来。南宫迷离冷眼凝视,她虽是杀意鼎沸,可也不是无智之人,此刻误中敌军阵法,心神也渐渐冷静下来,那烟尘之後,起初落荒而逃的残军却是回马杀将过来,而那四面八方,却是骤然冒出五路伏兵,连带着起初的诈逃兵马,共计六路,各自旌旗晃动,不断的变换着冲杀阵型。南宫迷离好无胆怯之意,选定一路便冲杀过去,可那敌军阵型却是知道她动向一般,南宫迷离每每出招,敌军便尽数散开,本是可以轻易卷起数十人的红袖,每次却只能击中一二残余,铁掌震出,又有敌军结阵以盾相抗,虽是依然悍勇,却是再无先前那般威力。

「迷离!」孤峰见此情形,心中大急,可奈何这阻隔他的一路军马各个装备精良,衣甲甚厚,只是一昧固守,明显便是阻隔之意,一时间却是叫他难以攻破。

南宫迷离身处敌营阵中,明显觉着全身修爲受制,这阵法似是尅克制她这类武道高手一般,那几路伏兵皆有坚实巨盾在手,却能抵挡住她的浩荡真气。南宫迷离心中一阵火起,当即再次咆哮一声:「咿—呀!」骤然间那玉手五指尽头冒出一截长刃,南宫迷离单骑红袍便再度朝着敌军冲去,那五指魔刃随手一划,只听「轰」的一声,却是生生将那坚盾破开,盾後之人登时吓得瘫倒在地,四肢颤抖,南宫迷离狠狠咬牙,再度狂吼一声:「杀!」话音未落便是双手齐出,生生用双手将那盾後之人撕成两瓣,「啊啊啊~」惨绝人寰的嘶喊之声传出,一时间那身侧举盾之人再也坚持不住,各个弃盾便走,南宫迷离率队杀来,顷刻间便将一路人马杀得人仰马翻。

「疯了!疯了!」李孝广骤然起身,甚是恼怒,他精心布下这六象狂沙之阵,本欲将这南疆神女毙于当场,却不料这南宫迷离这般疯狂,竟是舍了自身功法,用那蛮杀之法破开一路,眼下她越杀越猛,似是毫无疲倦之意,李孝广甚至觉得眼下的这个女人不是那什麽南疆神女,而是一个毫无生机的杀人机器。

一路,两路,三路,四路,五路,六路,南宫迷离已经忘记一切,心中的耻辱时时刻刻的鞭挞着她那颗高傲的心,眼下的她,只有杀戮才能安甯。血染狂沙,身披艳红,冲杀六路,鬼泣哀鸿。李孝广的残军已然撤离,南宫迷离没有再追,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,双目无神,甚是骇人。

孤峰猛地扑向她,一把将这满身浴血的女人抱在怀中:「迷离,迷离,你不要这样。」

南宫迷离麻木的身子终是有了一丝温暖,她缓缓将头靠在孤峰的肩上,双目微微闭上,流出两行清泪。

李孝广见大局已定,虽是心中气恼,但也只能无奈的收拢残军准备後撤,却见得远处一名黑衣护卫奔来,悄悄迎上前去,那护卫却是面露振奋之色,向着李孝广拜道:「将军,八荒长老来了!」

*********

天下风云果然瞬息万变,南京总督府本是孙传旻的府邸,此刻已然成了太子萧啓的行宫,萧啓下榻第一日,以孙传旻爲首的南京大小官员便前来参拜,上书萧啓继承大统,萧啓大怒,直言「帝在敌营,不思救主,岂可承之。」第二日孙传旻再次拜扣,萧啓言语稍缓,只言「年少而无爲,难当大任也。」至第三日,群臣再请,萧啓思虑再三,终是点头,豪言「必率领群臣渡江而击,驱逐鬼方,还都燕京。」故群臣山呼万岁,孙传旻着人拿来早已制好的龙袍爲萧啓换上,萧啓自此便登基爲皇,追封先帝萧烨爲「灵帝」。

而便在这登基第二日,便有消息传来,左相吴嵩等一干老臣渡江而来,萧啓闻言大喜,又率南京百官出城相迎,亲自搀扶吴嵩于南京城下,引领百官入城。

南京总督衙门此时已然变成了萧啓的临时行宫,此刻大殿之上已经打理妥当,处处都是金光闪闪,颇有些金銮殿的气势,萧啓高坐于龙椅之上,神色肃穆,今日便是他的第一次早朝,此刻台下诸官分列两边,一边是以吴嵩爲首的北朝旧吏,一边则是以孙传旻爲首的南京文武,两边人数倒还相差无几,此刻尽数跪倒,声势也算浩大,可介于龙椅高座与百官之间,却站着一位白衣少女,那少女神情冷漠,面色恬淡,双手负于身後,静静的站在那里。

当值太监正在宣读早已拟定好的诏书,无非是浅论大明燕京之耻以及新皇还朝于旧都的抱负,当念道「罪在天子」一句时,百官皆是拜倒在地,山呼「万岁」,而萧啓却是心头一笑,任由着这太监继续诵读:「念及我大明燕北之祸,举国之臣尽皆降职一品,左相吴嵩降爲吏部尚书,原吏部尚书吴廉降爲工部侍郎,原…」这一道指令一下,群臣俱是无话可说,天子亲下罪己诏,那他们各降一级却也是情理之中了,待任命念完,却见那吴嵩缓缓走出上前一拜。

「吴爱卿可有异议?」萧啓冷声问道。

「回陛下,臣年岁已高,早些年已感力不从心,如今大明风雨飘摇,正是需要青年才俊之时,臣乞还乡,望陛下恩准。」吴嵩缓缓言道,一时间却令满堂震动,左右二相,慕容章已然倒在了燕京城头,此刻这吴嵩却也要毅然请辞,一时间叫人心中唏嘘不已。

「吴老哪里话,满堂之上以您资历最老,朕刚刚登基,正需要您来辅佐,你若走了,那朕找谁去。」萧啓稍稍劝道。

吴嵩却是老眉一挑:「陛下,臣之所请句句属实,若陛下需要股肱之臣,臣倒是有一人选推荐。」

「哦?吴老且说。」

「举贤不避亲,臣举荐臣之孙儿吴越,此子颇有谋略,于燕北之战痛击鬼方,年富力强,于我百官南归之路上处置甚是妥当,假以时日,定可成爲陛下得力之臣。」吴嵩重重扣首,这殿上百官这才明白过来,吴老大人这是在爲孙儿上位腾出地方,吴越一路上的行事缜密,百官也都认可,故而一时之间吴相一派尽皆跪倒:「臣附议。」而孙传旻却是心中更喜,百官各降一级,他这南京的地方长官却还是南京的当政之人,如今吴嵩请辞,即便是他孙儿上位却也难以一步登天,他孙传旻已然隐隐有升做内相之资,当即率领南京官员一齐附议。

萧啓稍稍朝着慕竹看了一眼,却见慕竹并未看他,想来这等小事她还未放在眼里,当即也便点头:「准奏!先任命吴越暂爲吏部同知罢。」

正当文武百官跪下谢恩之时,那传旨太监却又开始诵读起来,看来今日的安排颇多,百官均是再度埋首听命,只听得那太监念道:「今有叶氏之女清澜,号慕竹,乃先烈叶修之女,有旷古烁金之谋略,有通天晓地之学识,今我大明困顿之际,得慕竹之助,意欲重振朝纲,特封叶清澜爲内相,总领朝中一切事物,钦此。」

「什麽?」这一声令下,群臣莫不惊骇,天下熙熙攘攘数千年,哪里有过女相一说,更不用说这从一民女直接升爲女相,孙传旻刚刚还做着他的宰相美梦,此刻却也只能摇头苦笑,那可是慕竹啊,虽是心中有些别扭,可是一时之间朝堂之上却又没有人敢反驳,衆臣虽是不知这慕竹的神通,可也知道那烟波楼随便派出名婢女,都是统御一方的大将。此刻南京城外驻紮着的饮血营若是有变,谁也不敢拍板说自己能够抵御,是故百官虽是议论纷纷,可却也只好认了此事。

「淮南杜伏勇贼势日大,朕欲出兵围剿,以解我江南匪患。」

「陛下,万万不可啊。」孙传旻急忙出列唤道:「陛下,南朝初立,军心不稳,此刻南京城难民成灾,南京府库救济难民都来不及,哪里来得钱粮征战啊?」

「孙大人不必担心,」一声清亮之声传来,久站多时的慕竹终是开口:「此次出征所需,不必动用南京府库。」

「那小…叶相从哪里调来钱粮?」

「国之大难,正是大明各界同心协力之时,江南『月字号』掌柜已联手江南沈家、以及冀北的商家合力游说江南富商,集齐募捐饷银,此次征讨杜伏勇之兵饷,可由『月字号』一手负责。」

*********

燕京易主,那皇城之中的景象自是焕然一新,本是崇尚「礼仪」的皇宫里骤然间变成了野蛮人的无边草原。随处可见的军士肆意劫掠,肆意奸淫。

但那皇宫深处,却有一处地方重兵守护,那便是此时完顔铮的行宫,可这行宫却不是原先萧烨所居的乾清宫亦或是御书房,而是那皇城东边的一处有名的景观——华清池!「春寒赐浴华清池,温泉水滑洗凝脂。」这华清池却是前朝皇帝所遗留下来的一处奢华温泉,池内常年水温舒适,早年便有「从此君王不早朝」的说法,而那完顔铮自幼生长在北方荒芜之地,别说这等奇景,就是那中原寻常人家家长的浴桶都未曾用过,一旦体会过这华清池的舒爽,完顔铮当即下令,他便以此爲宫,终日居于此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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