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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十一章:早有语涵立上头(1/ 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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寒风摇动枝桠,抖落细雪,小巷昏暗,只借了临街三分繁华。

幂篱的白纱轻轻飘荡,如秋时的薄云。

细细的踩雪声远远响起,林玄言蓦然擡头,像是惊醒了一个千回百转的梦。

裴语涵忽然停下了脚步。

她怔怔地望着前方,看到了那条曾经的小巷,有个年轻人蜷缩在角落里,目光看向了自己。

林玄言痴痴地擡着头,难以置信地望着那袭裙袂翩然的雪白衣裳,怔怔无言。

树枝上抖落下了一朵雪,砸在他的头上,溅在他的唇间,他抿了抿,雪融成冰水,微冷。

裴语涵缓缓走到了他的身前,他并未起身,擡头看着那张白纱帘幕里模糊的脸,一张嘴,雪水便流到了舌间,冻结了所有的言语。

裴语涵静静地看了他一会,嗓音清冷道:「你叫什麽名字?」

林玄言楞了一下,答道:「我没有名字,但是我是一个……剑人。」

裴语涵淡淡地应了一声,微微思索之後道:「剑人啊——那以後你便叫林玄言吧。」

「好。」林玄言答应道。

裴语涵问:「那你可愿意随我修行?」

林玄言声音微弱问:「管吃管住吗?」

裴语涵点点头,伸出了一只手,道:「自然无需受冻挨饿。」

林玄言看青葱修长的手指,挣紮着从雪地中拔起了身子,拍了拍身上的雪,抓住了那只手。

「从今晚後,我便是你师父了。」裴语涵握着他的手,正色道。

林玄言撩起下裳的前襟,跪了下去,拜服在地上,一字一顿道:「弟子林玄言拜见师父。」

裴语涵满意地点了点头,清冷的脸上终於勾起了些许笑意,她转过身,道:「走吧,随我回山门。」

林玄言站起了身,被她牵着手,缓缓地走过这条长长的街道。

「师父,你叫什麽名字?」

「裴语涵。」

「您就是传说中那位女子大剑仙?传说中你一夜之间杀了无数贪官匪贼,千里飞剑来去无踪迹,太厉害了。我有幸能成为你的弟子,估计是上辈子拯救了人族。」

「世人以讹传讹罢了,不值一提。嗯……你说不定真拯救过人族。」

「师父,你能摘下斗笠让我看看你的脸嘛?传说中裴仙子容颜倾绝世间,弟子想看看。」

「以後你自然会见到。」

「我现在就想看。」

「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逐出师门?」

「哦,弟子知错了。」

交谈声中,两人走出了小街,城市分明的灯火耀了进来,为雪白的衣衫添上了色彩。

林玄言停下了脚步,问:「师父,听说剑宗有四位内门弟子,那如今我便是五师弟?」

裴语涵道:「我曾有位三弟子,後来叛出师门不知所踪,你便顶替他的位置吧。」

林玄言惶恐道:「这样不好吧?」

裴语涵冷冷地看了他一眼,道:「少废话,等有时间了,我带你去见见你的师姐师弟。」

林玄言道:「是,师父。」

裴语涵拉着他的手向着城外走去,有意无意地问:「你根骨奇佳衣衫整洁,之前做了什麽,怎会沦落到夜宿雪巷?」

林玄言道:「我今天出门,本是打算去找人的,但是找遍了许多地方都没能找到,鬼使神差来到了这里,在街外的店里喝了碗骨头汤,又鬼使神差地路过那条小巷,不想离开。或许……这便是缘分吧?」

裴语涵冷淡答道:「也许吧。那再之前呢?你在做什麽?」

林玄言声音缥缈,像是陷入了回忆,「七年前,我偶得机缘,在南海边入了一座洞府,被困三年有余,出来之後又去往了一座海上的孤城,那里的人皆是白发黑衣,三位当家也皆是女子,我与她们一同作战,杀了很多妖怪,最後还宰了一头……见隐境的小小妖孽。」

林玄言试探性地看了裴语涵一眼,想观察她的神色变化。

那幂篱遮掩着的容颜却始终未曾有什麽波澜,她只是哦了一声,似是敷衍赞许说:「降妖除魔为我辈修者大义,你做得不错。」

林玄言诚恳道:「多谢师父夸奖。」

裴语涵又问:「徒儿,你看着年纪也不小了,可曾有婚配?」

林玄言诚实回答:「有两个妻子,皆是生死患难识得。」

裴语涵问:「哪两位?」

林玄言道:「一位是清暮宫的宫主陆嘉静,一位曾是阴阳阁的大小姐季婵溪。」

裴语涵点头道:「都是不错的姑娘,莫要辜负,哪日有闲暇,我见见两位徒媳。」

林玄言问:「那师父,我们如今去哪里?」

裴语涵道:「陪为师走走。」

「是,师父。」林玄言微微低头,侧过头瞥见了裴语涵窈窕起伏的身段,那腰臀曲线映入眼眸,令他呼吸微滞。

他从未想过他们会如此重逢。

他没由来地想起了那个锅碗瓢盆遮天蔽日的夜晚,想起了将她抱在怀里,一路打着屁股入城的羞耻情景,如今时过境迁,她又成了那万人景仰的仙子,前尘往事入梦婆娑,一一如流水。

他忽然有种冲动,想要将身边的女子按在身下,再狠狠教训一顿,如今她这般淡然冷漠,又端着仙子架子,想必会很有趣。只是他很害怕她会真的生气。

裴语涵忽然停下了脚步,转过头望着他,微笑道:「小徒儿,别想着对为师不敬。」

林玄言汗毛倒竖,身子下意识向後缩了缩。

她怎麽可能知道自己在想什麽?难道……

裴语涵望着满城雪色,声音悠悠响起:「徒儿乖一点,为师见隐了。」

林玄言惊了一会,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,连忙掐灭了自己不敬的想法,诚心诚意道:「师父真是剑法通天!徒儿愿随师父诚心修道,一生望师父之项背。」

裴语涵满意地点点头,又赞许了一句:「孺子可教。」

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,一直走到了城外。

林玄言问:「我要随师父回山门吗?」

裴语涵道:「不必了,今日天色已晚,你先归家,莫让两位徒媳着急。」

「那登记拜师名册之事……」林玄言问。

「日後再说。」裴语涵道。

林玄言神色微异,行了一礼,道:「是,师父。」

两人便在城外分道扬镳。

十步开外,林玄言回身望了一眼那风雪里婆娑的背影,忽然大声道:「师父,你身为剑仙,为何不佩剑?」

「无剑。」

「弟子许多年前为你备好了一柄剑,在老井城那座铁匠铺中,如今剑已铸好,只等师父去取。」

裴语涵身子微晃,定了定神,才嗓音清冷道:「不错,还算孝顺。」

……

遮蔽浮屿的万里云海缓缓消散,那座天上仙岛现於人间,如无光星辰。

圣女宫门在厚重的声音里缓缓推开,苏铃殊木立门外,看着越来越大的门缝,心境如春风拂面,吹起乱絮无数。

那一刻,苏铃殊觉得自己不属於自己,而是属於某个人的附庸与影子。

夏浅斟一身湖色的简单衣裙,妍容鸦发,如平静温软的玉,却又带着蕴藏了万年的宝气珠光。

她望着苏铃殊,浅浅一笑。

站在她身边的叶临渊同样素朴白衣,墨染的长发随意披下,面容刚毅无锋,如敛去了所有寒芒的剑,却有一种让人退拒千里的无端念头。

「苏妹妹,好久不见。」夏浅斟走到她的身边,抚了抚她的头。

那一刻苏铃殊竟生出对方要将自己吃掉的错觉。

这个念头不过一瞬,夏浅斟嘴角微微勾起,微笑道:「算了,不吓你了,从今往後,你彻底自由了。」

话音如刀,无形落下,斩去千丝万缕。

苏铃殊觉得身子一轻,那些曾经束缚着自己的执念和记忆烟消云散。

她曾经无数次思考自己是谁,但如今真正做了自己,她却并不觉得开心。

夏浅斟的衣袂带起微风,拂过苏铃殊耳畔的一绺细发,春风过,浮屿的雷火渐渐平息,花卉渐次苏醒。

叶临渊深深第看了她一眼,走过她的身边,平静道:「从今往後,好好修行,将来你会成为浮屿新的首座。」

苏铃殊并没有因此觉得高兴,那种患得患失的情绪依旧包裹着她,她问道:「我能去游历天下吗?」

「可以。」

「那你们接下来要去哪里?」

「取剑杀妖尊。」

「非杀不可吗?」

「是。」

叶临渊说完这一声,向着远方走去,人群向着两边分开了。

苏铃殊明白,如今整个天下,邵神韵是唯一可以威胁到他们的人,杀了她,之後漫长的修道岁月才可以平静,他们要斩开这方天地去往更大的天地看看,哪怕有千万难。

可这又有什麽意义呢?

如果叶临渊已入见隐,那他出剑,哪怕是那位妖尊大人也得身死道消吧。届时北域将彻底天下大乱,无数妖怪都会死去,整片北域说不定都会被荡平。而届时叶临渊或许会做一个甩手掌柜,再不过问天下浩劫,只与夏浅斟潜心修道,甚至破开见隐境界,打碎这片虚空迷障。

野心勃勃。

金书三万年让他受益无穷,贯通了有史以来所有的道法,却竟未能动摇他心性分毫?

苏铃殊只觉得背脊发冷,不再多想。

如今他要杀妖尊,谁又拦得住呢?

偌大的浮屿,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一对天作之合的道侣身上。

见隐的境界如大风吹伏百草,令那些心高气傲的修士生出只能跪拜不敢直视的冲动。

而在无人关注的地方。

那座几乎已经被人遗忘的代刑宫,宫门缓缓打开。

白折走出之时,已是满头白发。

此刻,叶临渊与夏浅斟并肩站在浮屿的观神玉台上,今夜,只要他们前往承君城,将邵神韵斩於地牢之中,从此修行之路便高枕无忧。

「先随我取剑。」叶临渊道。

他牵着夏浅斟的手,脚尖轻轻擡起,向着虚空踏出一步,他一脚还在玉台之上,一脚却已经落在了千里之外。

但他这一脚未能跨出去,一柄古拙长剑横亘在他的身前,硬生生拦住了他的去路。

正是规矩。

不知何时,白折已然站在了叶临渊面前,麻衣白发,容颜苍老,剑先至,人随後便至。

众人这才想起,那座代刑宫也已关闭了七年。

在所有人都觉得白折首座折了心气,可能要死於这个死关之时,规矩剑破空而至,停在他与叶临渊之间。

叶临渊看着身前那柄古拙沈钝的长剑,上面的刻痕历经千年未曾生锈斑驳,清晰地镌刻着方方正正的纹路,一如白折眉角苍老的皱纹。

叶临渊笑问道:「白先生要拦我?」

白折长发覆面,形容枯槁,如诵读经文的苦行僧一般,他声音苍老道:「七年之前,你的行事便已在规矩之外。当时我未敢问剑,如今你要剑临人间,我便自然而然醒了,也自然而然来了。」

叶临渊道:「我与七年前的我已是天壤之别,你当时未出剑,此生便也失去了出剑的机会。」

白折点头道:「我明白,但我仍想试试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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